他山之石：世界一流大学发展战略规划是如何制订的？｜高校规划决策参考
在“双循环”发展格局下，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格局将进一步发生深刻变化，大学战略规划的重要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制订科学的、系统的战略规划显得尤为必要。当前，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纷纷制订了“双一流”建设计划和行动方案，但在发展规划制订中主要遵循自我发展的逻辑，并且容易陷入惯性思维的泥淖，对大学发展生态环境及生态系统的关照不足。
营造优良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发展生态环境是我国“双一流”建设面临的重大任务，运用生态学理论进行辅助分析“双一流”建设高校战略规划，有助于优化和完善“双一流”建设高校战略规划，这对于更好地建设“双一流”、服务高等教育强国建设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本研究从生态学出发，在明晰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特性和规律的基础上，致力于探讨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的三重维度，并提出对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战略规划的启示。
一、理论基础
生态学作为一门学科最早是由德国学者赫克尔提出的，“生态学是研究有机体与其环境关系的科学”，这一概念是从生物学意义上阐释的。随着生态学的不断发展，其适用性逐渐走出了生物学的界限，融合了生物学和系统学的思想，与社会学、教育学等学科综合交叉，形成了横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的现代生态学。教育学家阿什比在1966年就提出了“高等教育生态学”的概念，并指出“大学是遗传与环境的产物”，自此生态学理论被逐渐应用于教育学领域。
在我国，运用生态学理论研究教育现象和教育问题已经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认同，不少学者运用生态学理论来研究学科建设、教师发展、课堂管理和创新创业教育等，例如刘永从教育生态学来分析一流学科评价的方法和实践，为一流学科评价提供了新的思路。运用生态学理论研究高等教育问题，有助于探寻更深层次的高等教育发展规律，为解决高等教育现实问题提供新的策略。
世界一流大学是大学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与自然生态系统有着类似的生产规则、运行机制和演化规律等，故而运用生态学理论分析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规划具有一定的适切性。
大学战略规划是大学应对未来发展环境变化的纲领性文件，是一种长远谋划、积极作为的行动方式，其作用是协调组织与环境的关系，有助于将大学独特的办学理念转化为卓著的办学成效，进而引领大学迈向卓越发展之路。
从生态学的视角出发，世界一流大学不再是一个单一的组织，其内部由高度复杂的有机部分构成，且是与外部环境能形成连锁反应的生命有机体大学，也和社会中的其他组织构成了立体互动的生态系统。因而，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既要保持内在的有机性，也要保持外在的联通性，同时要保持好内外的相互协调。
对于任何一所世界一流大学而言，其必然依托国家高等教育体系存在和发展，同时又是全球世界一流大学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故而，世界一流大学不仅要妥善处理好大学内部的各种关系，还要与国家高等教育体系以及政治、经济、文化等部门保持密切联系，协调内外部发展因素，才能获得可持续的发展。
基于此，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的制订往往是站在系统的视角，全方位分析大学面临的复杂生态环境。例如，英国罗素大学联盟的24所世界一流大学围绕全球高等教育的发展趋向和各国经济社会发展环境，制订了面向未来10~20年全球化视角下的大学战略规划。基于生态学理论，世界一流大学的生存和发展要置于大学生态系统中进行考量，其发展过程呈现出如下规律（如图1）。
二、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特性——基于生态学的阐释
从生态学出发，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具有一定的生态学特性，在发展过程中与大学生态环境和生态系统有着紧密的联系，其发展过程也呈现出一定的生态规律性。在过去，每一所大学都是独立的有机体，能自主地吸收营养，从而不断成长起来。事实上，世界一流大学是一个较为复杂的生命系统，能适应外界环境、吸收外界能量，并且为社会提供尖端人才和知识产出，为社会发展和国家进步创造巨大的价值，以此确保自身的生存和长久发展。
从现代生态学的观点出发，世界一流大学是属于大学生态环境的生命体，具有新陈代谢、环境适应等特征，故而也需要与其环境进行物质交换、信息传递和能量流动，一旦缺失了交换的过程也就失去了其生命活动，也不会有其生态系统的存在。
在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中，除物质流外还有其他的各种能量的流动，如知识流、人才流、资金流和信息流等。世界一流大学的生态特性恰好体现在它能够与大学外界环境进行充分的资源交换，其与外部环境互动、适应、调适的过程中，物质流、信息流和能量流等达到最大阈值，从而获得较好的生存发展。
就生态学意义而言，大学也具有一定的生命特征，它可以不断进化，是遗传和环境的产物。与自然界其他生命有机体一样，不同的大学面临的环境存在较大差异，尤其是世界一流大学之间的竞争更为激烈。世界一流大学在早期的发展规模、组织特性以及竞争能力均存在显著的差异，但也能按照各自的发展轨迹来进化，其进化的过程体现出了一般规律性。
首先，世界一流大学并非是单一因素作用形成的，其成长过程体现为对适应性大学组织的追求。倘若把世界一流大学比喻成一个进化过程中的有机体，那么其从创办开始到现代化的过程中，必然进行了多次调整，并表现出与环境相适应的特征，方能不断发展壮大。世界一流大学作为一个生命有机体，其发展受到复杂外部因素的影响，并且外部环境会时常变化，只有随之进行变革，才能较好适应其生态系统，才能显著发挥其引领社会、服务社会的卓越性和不可取代性功能。
斯坦福大学结合当时美国对人才需求的趋势找准发展的契机，率先走出“象牙塔”，以“为公共服务的机构”作为战略定位，以“西部的哈佛”为目标，调整大学组织机构，发展应用研究领域，与硅谷科技园实现了良性互动，有效地推动了该校的变革，在科技创新和产业技术孵化上占据了制高点，成为美国高校发展史上的传奇。
其次，世界一流大学的生存环境存在较多不确定性的因素，故而对其持续生存能力提出了一系列挑战，其能否健康成长取决于它能否成功地驾驭外界环境的变化。例如在二战时期辉煌一时的柏林大学，率先将科学研究作为大学发展的一大职能，使得该校一举成为全球顶尖的大学之一；其后该校并未跟随社会环境的变化做出相应的办学调整，国际化程度低、治理结构问题等使其逐渐脱离于世界一流大学行列。
从生态学出发，世界一流大学的成长体现了对功能价值的追求。如果世界一流大学不能为大学内外各要素创造巨大的价值，就容易失去其生存的根本意义，创造出较大的知识价值、育人价值、经济价值、社会价值是世界一流大学生存与发展的客观需要，体现在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使命和愿景中。
世界一流大学是一个学术性组织，高深知识和卓越人才是世界一流大学最重要的资源，是其创造价值的基本要素，通过一流人才培养、先进知识传播和高端科技研发等来实现世界一流大学功能价值最大化。通过不断地创造新知识，推动科技创新和社会进步，世界一流大学才能在进化中持续升华并延续自己的生命。换言之，一旦世界一流大学将创造巨大的社会及经济价值作为生命存在的要义和原则，就会主动去寻求其生存空间的拓展，大大提高其生命质量。
综上，从生态学来看，可把世界一流大学成长理解为一个开放的自组织系统主动与外部进行能量、物质和信息交换，以满足自身发展需要、提升自身生命价值的过程。世界一流大学的成长是一个较为复杂的动态过程，故而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不是一个一元、静态的目标体系，而是复杂多元、动态发展的，需关注其组织生命力发展的“整体逻辑”。
三、 生态学视域下世界一流大学发展战略规划的三重维度
（一）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网的规划
生态网是自然界中生物体之间形成的一种虚拟网络，在这个网络中各个生物体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在大学生态系统中也存在一种类似的生态网，例如大学与企业、政府、校友等，彼此之间互相作用、互相依存，共同构成了一个虚拟的生态网，故而世界一流大学的战略规划通常把握了生态网规划的逻辑。
1.构建相对稳定的生态网
从生态系统的整体视角出发，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必须依赖社会生态环境，且在某种程度上已转化为整个社会生态的建设，即社会生态环境与大学生态存在紧密的联系，而且社会生态建设的水平与完善程度将直接影响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进度和水准。例如，美国在二战后成为全球领先的超级经济强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为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一部分，大学与企业的伙伴关系演变为共生关系，由此在美国催生了一大批世界一流大学。
另外，世界一流大学在成长过程中，与社会生态环境互动适应中不断进行能量、物质和信息的交换才能较好地生存下去，并与政府、企业、竞争者、中介机构等构成了一个持续循环、动态稳定的生态网。
· 案例·
例如斯坦福大学是美国首个在校园内成立工业园区的大学，创造了“硅谷奇迹”，在发展过程中与美国联邦政府、社会慈善机构、校友、合作企业等共同构成了联系紧密的生态网，在这个生态网中，不同的利益主体占据各自特有的资源禀赋，尤其是大学与企业之间相互依赖、相互促进，形成了复杂的利益共同体。这个生态网是斯坦福大学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先决条件，也是威胁其世界一流大学地位存在的重要因素，一旦缺失了生态网中的“企业”部分，就可能会影响到其世界一流大学地位的可持续性。
故而，斯坦福大学1959年提出“建设为与东部最好大学同一水准的大学”的战略目标，在战略规划的制订中充分考虑了所处生态网的循环特点、资源交换能力等，平衡了国家、企业等相关利益主体的发展需求，才维持了生态网的相对稳定性。
2.内外部发展相融合
从大学生态系统出发，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的目的不仅是在高等教育内部争取一定的优势资源，依托单一的发展战略，而是要将多个战略规划融为一体，从高等教育内外部同时出发获取发展优势。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的范围并未局限于大学组织内部，而是放眼于大学组织外部活动的识别与整合，并且考虑到与学生、教职工、校友、社会组织等利益相关者的联系，从而实现自身成长和社会价值的交互上升。
· 案例·
例如，斯坦福大学的战略规划与国家战略规划融为一体，以国家经济发展战略为依托，高度关注联邦政府科研资助导向，积极争取政府科研资助，并在硅谷孵化了大量的高新科技企业，以助推美国的创新型经济增长。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战略，在全面审视生态环境和生态网的基础上进行选择，建立完善大学制度，促使大学生态环境达到动态平衡。
当前，越来越多的世界一流大学注重可持续发展，在大学的战略规划中强调为社会服务、为人类福祉做出贡献，将大学的发展与所处地区乃至整个社会的发展紧紧相连，以使整个大学生态系统得以持续发展。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往往不是单一的大学发展问题，而是影响一个国家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关键环节，故而一些国家通过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来不断提升其经济发展水平和国际地位。
· 案例·
例如，新加坡政府大力支持将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建设成为世界一流大学，以研发高精尖技术、孵化科技型企业、培养高端工程技术人才等，从而实现新加坡的创新发展和国际竞争力的大幅提升。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战略规划的制订，也与新加坡发展的战略需求相一致，切实围绕新加坡高等教育发展的方向和目标，而不局限于学校自身的发展和提升。
3.获取利益相关者的支持
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前景受其利益相关者的期望影响，而利益相关者正是其所处生态网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一流大学在进行战略规划时，通常会对利益相关者的行为进行预测，然后结合大学自身的状况，作出最佳的战略选择。这种思路体现了通过考虑世界一流大学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从而实现自身利益诉求的理念，符合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网发展的大格局观。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归根结底离不开利益相关者的支持，只有世界一流大学与利益相关者相向而行、达成共识，才能最终促使世界一流大学的地位更加稳定。
· 案例·
例如，斯坦福大学在制订战略规划时会主动征集合作企业、社会机构、校友等的意见，根据学生、教职员工、学术人员、博士后和校友等提交的2800 多个想法形成了***，涵盖了重新构想学习，追求有前途的新研究领域，开发创新和灵活的方法来解决世界上的问题，也传达了对大学社区的关注和高效利用大学资源等优先事项，在促进大学更好发展的同时也保障了相关利益主体的发展。在传统的战略模式中，多数大学以自我的发展为核心，忽视了相关主体的发展，虽然实现了自我发展利益的最大化，却忽视了与大学发展相关的生态系统的良性发展，也忽视了利益相关者的未来利益，因而影响了其持续发展。
从大学生态系统出发，斯坦福大学战略规划制订并非仅关注自身的发展，而且高度重视大学发展与利益相关者的交互作用机制，同时把大学发展考虑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大学生态系统，让大学在生态网内拥有新的战略运作空间和战略转型机遇，这是促进大学在动态变化的环境中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二）世界一流大学生态流的规划
在自然生态系统中，不同生物体之间的物质循环、能量流动和信息传递通常以流态形式来表达，即形成了生态流。生态流能够反映生态系统中的物质代谢、生物迁徙、能量转换、信息交流等特征。在大学生态系统中也存在能量流、物质流和信息流等，故而世界一流大学的战略规划制订中也充分考虑了生态流的规划。
1.保障生态流的多样性
在世界一流大学所处生态系统中，除了显性的物质流外，还有其他各种能量的流动，如资金流、知识流和信息流等，由此组成的大学生态流为大学生态系统的良好运行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在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中，保持生态流的多样性是非常必要的，人才流的规划中要考虑师资的分配，教辅人员的比例，教师职称、管理职位的安排等，将这些因素与学校的战略定位进行对比分析，以实现最佳的人才流；知识流的规划中要考虑学科资源的整合，跨学科、跨院系合作开展前沿科学研究，建立科研成果孵化转移机制等，将这些因素与国家发展战略、经济社会发展需求进行结合，以实现最佳的知识流；资金流的规划中要考虑资金来源渠道的多元性，成立专门的资金筹措机构以确保资金筹措的稳定性，加强资金使用过程的监管，以实现最佳的资金流；信息流的规划中要考虑信息收集、信息传递和信息处理的及时性，使有效的信息流服务于大学发展，以更好地实现信息流的联结、调控和决策功能，以实现最佳的信息流。
· 案例·
以斯坦福大学为例，该校战略规划中生态流的规划正是从人才流、知识流、资金流和信息流等出发，在资金流上，从政府、基金会和合作企业等筹措大量的办学经费；在信息流上，加强对大学变革、经济社会转型等相关信息的收集和整理，为学校的决策提供有力支撑；在知识流上，采用“培养尖子”战略加强顶尖学科建设，重点发展易得到校外资助的学科，成立多个跨学科研究中心，引领知识创新；在人才流上，采用“优异的顶峰”计划，引进卓越的学者队伍，不断提升学生国际流动的比例，培育跨学科复合型人才。
2.保持生态流的持续循环
生命活动往往与物质循环、能量流动、信息传递存在密切联系，这些生命活动形成了多股生态流，持续稳定的生态流正是生态系统得以平衡的关键动力。世界一流大学是大学生态系统中的引领者和标杆，其产生和发展也必须依托持续循环的生态流。从生态有机观出发，世界一流大学根植于大学生态系统之中，而且会参与到时空交叠的教育系统和社会系统当中。
世界一流大学在面临动态复杂的社会环境时，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会与全球高等教育系统和社会系统等利益相关者共同构成相互作用的适应系统，以保持生态流的正常运转。
世界一流大学既从外部环境中获得资源，又通过自身办学职能的发挥输出知识和人才等，从而形成了良性循环。在这种流动交换关系中，世界一流大学与外部生态环境系统发生了紧密的联系，故而保持生态流的良性循环对大学组织来说十分重要。
具体而言，一方面，周围环境源源不断地将大学发展所必需的物质与信息等输送给世界一流大学组织，比如资金和信息等，形成了资金流、信息流等；另一方面，世界一流大学又通过吸收的物质和信息等实现其办学职能的发挥，将生产的高深知识、优秀人才、前沿科研成果等输出给周围环境，包括专利技术、咨询服务、优秀的学生等。
世界一流大学正是立足于生态网规划的基础上，注重其与环境进行物质交换、信息传递等，才保持了这种相对平衡的“输入-输出”生态流。一旦生态流的循环被打破，将会影响世界一流大学的长远发展，容易脱离世界一流大学行列。
· 案例·
例如，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对澳大利亚等国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造成了显著影响，国际学生的锐减导致教育经费大幅下滑，新南威尔士大学等8所一流大学裁减6700个工作岗位，由此对教学、科研等环节带来了阻滞，资金流、人才流、知识流等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进而影响大学的持续发展。
3. 确保生态流的高质量
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的制订必须依托一定的大学生态环境，大学生态环境中包含不同层次和不同水平的生态流，对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产生不同的影响，且多个生态流的关系呈现纵横交错的立体结构。
事实上，一些大学的发展正好受制于生态流的质量，并试图营造渠道更加多元的资金流、更加高效的信息流、更高质量的人才流，这一趋向是客观存在的。
· 案例·
例如，斯坦福大学有丰富的资金来源渠道，校务基金总计达264亿美元，居美国高校第四位，保障了高质量的资金流；卓越人才的输出方面，斯坦福大学现有校友、教授及研究人员中曾获得诺贝尔奖的达84位，且在2020年《泰晤士高等教育》全球大学毕业生就业竞争力排行榜位列第7，保持了高水平的人才流，等等，这些正是斯坦福大学保持其领先地位的关键。斯坦福大学严格把控了各类生态流的高质量，以打通生态流的规划，为战略规划的实现提供坚实的动力支撑。
对于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而言，保持生态流的质量是必须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旦生态流的质量显著降低将会影响世界一流大学的长远发展，容易脱离世界一流大学行列。具体说来，需要调动各利益相关组织在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内发挥各自的作用，促进优势资源互补、共享信息和技术，在良好的互动中形成较大的价值输出，使整个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能为社会生态的持续发展产生较强的正向推力。
同时，在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下，世界一流大学通常会不断加强战略预测、战略选择的能力，充分预测和分析未来的环境变化，利用高质量的生态流支撑一轮又一轮的战略行动，以保障与其所处的生态环境进行充分的物质、信息等的交换，从而发挥其竞争优势。另外，世界一流大学具有较强的协调内外部关系的能力，即在战略规划中处理好大学与政府、大学与企业等的关系，也能妥善处理好大学与教师、学生等的关系，能通过协调内外部资源和力量来确保高质量生态流的良性循环，从而促使更多优质的资源流入世界一流大学。
（三） 世界一流大学生态位的规划
生态位是在生态系统中客观存在的，尽管生物体受到各种环境因素的影响但依然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其功能和地位仍然能够得以持续，能够表征其地位与作用的特定时空位置就是生态位。大学生态系统也存在生态位，并且生态位的重叠、宽度失衡等是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普遍出现的生态位困境，需要高度重视。故而，在规划世界一流大学生态位的过程中，要厘清准确定位、合理分化和适时跃迁三大要义。
1.准确定位生态位
相较于稳定的生物生态位而言，大学生态位并非是被动自然选择的结果，而是大学能动性发挥与环境选择共同作用的结果。由生态位的原理可知，如果生态位重叠现象加剧将会导致生态系统内的过度竞争，这种竞争一旦发生于大学场域，将会使高等教育系统走向恶性发展。
对任何一所大学而言，在高等教育系统中都有对应的生态位，并且有其他大学不可替代的地位。为了避免陷入过度的竞争，世界一流大学生态位的设计往往能根据自身的实际进行准确、科学的自我发展定位，选择与自身条件相符的生存环境，采取与竞争对手有较大差异的策略，突出个性化、特色化的发展理念，从而合理分化生态位。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世界一流大学的管理水平、办学文化等具有一定的差异，其在高等教育系统的竞争力也有所差别，所处的生态位也会相应调整。
在世界一流大学集合体中，优秀的生源、顶尖的师资、卓越的科研等资源是相对固定的，故而彼此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知名校友、高影响力的论文、世界级奖项、高被引论文的作者等是世界一流大学群体竞争的重要资源，并且竞争最激烈的当属顶尖师资、重大奖项、有巨大影响力的科研成果等。
· 案例·
例如斯坦福大学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制订了面向未来20年的大学发展规划，具体包括充分利用联邦政府的资助，集中整合大学的财力和物力，扩大尖端学科优势，把斯坦福大学从一个地区性的大学变成美国著名的研究学府。
其后，斯坦福大学提出打造“西部的哈佛”发展战略目标，通过提供优厚的待遇聘请各领域的知名学者；组建一流的科研团队、提供一流的科研设施，面向时代发展需求开展生物技术、人工智能等前沿领域的尖端科研攻关项目，以在这些重要领域占据研究制高点，推动技术变革和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以在全球产生更加广泛的影响力。世界一流大学通常是结合社会经济大环境的发展趋势超前定位学校的发展方向，在高等教育系统中合理定位，找出和自身实力相当的位置，从而避免过度竞争。
2.合理分化生态位
在大学生态系统中，越来越多的大学制订了差异化发展战略，并纷纷形成了自身的发展特色，这样更容易在竞争中以特色取胜，也有利于生态位的合理分化。“任何组织的管理者都必须高度重视竞争者，否则会被竞争者快速超越”，世界一流大学的发展也是如此，在激烈的竞争中促进了生态位的分化。哈佛大学文理学院前院长亨利·罗索夫斯基提出“斯坦福大学同哈佛大学为吸引著名教授和高质量的学生而展开全面的竞争，恰好推动了两校教学和科研水平的提高”。
事实上，任何一所世界一流大学要想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全面分析竞争对手是一大重要任务，密切关注竞争对手的每一步行动，以找准自身的生态位。例如，斯坦福大学关注到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等的发展战略中增加科研投入后，通过债务筹资等加大科研经费投入、寻求更宽领域的科研合作，并要求本科生参与科研项目，以保持其在科研方面的优势地位。
一般来说，世界一流大学的竞争对手主要包括优势学科相似、发展战略相似的院校，那些可能对本校现有生态地位构成威胁的院校，对本校目标生态地位构成威胁的院校，以及有较强战略控制力的创业型院校。另外，潜在竞争者的增加也必然会对世界一流大学的生存和成长产生一定的影响，也会增加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的总产出，故而会给原来世界一流大学的成员带来一定的威胁。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潜在竞争对手正在逐步迈向世界一流大学行列，它们纷纷以“小而精的学科布局、集中的资源投入、由顶尖学者组建的科研团队”的形式参与竞争，如香港科技大学、韩国科学技术学院等已经对部分世界一流大学产生了较大的威胁。
3.适时跃迁生态位
一般来说，在判定一所大学在所属生态系统中的生态位之前，需要基于整个生态系统的比较分析，然后再对校内外环境与发展形势做出全面科学的研判。在世界一流大学的形成过程中，通常会充分考虑经济社会发展对学校办学的新变化、新要求，认真研究所属生态系统的竞争程度，从而采取差异化的发展战略来跃迁生态位。从世界大学学术排名的生态位态势和重叠度的统计发现，生态位态势越高的大学的排名越是靠前，排名前100的大学生态位的重叠度很高，竞争非常激烈。
由此可知，生态位态势的提升就意味着大学排名的上升和竞争程度的增强，生态位的跃迁需要长远考虑，制订更加适宜的战略规划，才能发挥出强大的战略行动效力。就斯坦福大学的发展历程而言，该校认清自身所处的生态位，以服务国家发展需求为使命，把握不同层次高校在所处生态位的态势差异，制订了更加细致的战略规划和付诸不懈的行动，以争取联邦政府资助、打造卓越的学术塔尖、建议“荣誉合作计划”、斯坦福与硅谷的互通互融等一系列发展战略促进其走向卓越，顺利实现了在大学生态系统中的位置从低阶向高阶转变，即实现了生态位的跃迁，从而真正跨入世界一流大学行列。
为了持续跃迁生态位，斯坦福大学于2015年发布了“斯坦福大学2025计划”，包括开环大学、轴翻转、自适应教育、目标性学习四个主要内容，以引领全球高等教育的创新发展。正如斯坦福大学的崛起一样，世界一流大学生态位的跃迁过程通常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持续地、长远地规划，将大学的发展置于整个大学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中，才能在竞争中不断扩大发展优势。
在特定的时空里，每所大学都有可能成为“准”世界一流大学，但只有认清大学所处的生态位，通过战略调整扩大竞争优势，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迎难而上，从而促进生态位的适时跃迁，不断迈向世界一流大学。
四、 启示
生态学视阈下，世界一流大学发展战略规划是将大学的发展置于大学生态系统中考虑的，具体从生态网、生态位和生态流三个层面入手。在全球竞争格局加剧的大环境中，为跟上大学生态环境的变化步伐，世界一流大学制订了更加完善的战略规划，积极地协调大学战略规划和大学生态环境的关系，其战略控制力和大学生态系统各主体的复杂应配力相互制衡，共同维持了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的平衡性和可持续性，进而实现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的“共生进化和持续创新”。
在“双循环”发展格局下，“双一流”建设是推动我国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迈进的重要方略，也是打通内外循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着力点。为更好地建设“双一流”，需要重塑“双一流”高校战略规划理路，运用生态学思维来优化大学战略规划，具体包括如下三个方面。
（一）生态网：建设动态稳定的生态网，妥善处理好大学与利益群体的关系
当前，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在战略规划的制订中对大学生态网的关注不够，尤其是在规划文本中对于大学内部生态网以及外部生态网的谋划乏力，由此就容易影响“双一流”建设高校发展的可持续性和在大学生态系统中所处的地位。为了更好地制订“双一流”建设高校战略规划，需要深入分析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所处的大学生态环境，生态环境不仅是大学获取资源的场域，也深刻影响了大学价值的创造，且大学生态网依托于大学生态环境而存在。
基于对大学内外部环境的全面分析，还需要对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的办学历史和办学文化有全面的了解和深刻的积淀，树立明确的发展愿景和使命，才能建设动态稳定的大学生态网，才能更好地把握大学发展规划与所处生态环境的平衡。同时，要深刻认识“双一流”建设高校与所处生态环境的互动影响，制订战略时要把考虑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大学生态系统，尤其是在战略规划中要考虑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如政府、企业、校友等，只有广泛凝聚共识，促进大学与利益相关者相向而行，才能在战略规划付诸实施中产生较强的行动效力。
另外，通过建设生态网来打造有利于“双一流”发展的生态系统，让“双一流”建设高校拥有更广阔的战略运作空间，这正是“ 双一流”建设高校在动态变化的环境中获得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二） 生态流：打通高质量的生态流，保障生态流的良性循环
当前，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在战略规划的制订中对生态流的关注尚显不足，对促进知识流、人才流、资金流和信息流等的合理流动缺乏明确的计划和行动方案。例如在资金流方面，我国高校过多关注扩大办学经费的来源渠道及资金数额，却对资金的使用效率关注不足，对外输出的经济效益达不到预期；在人才流方面，过多关注引进顶尖的学者和吸引优秀的学生，然而输出的毕业生质量却难以被社会广泛认可。
在信息化、智能化高速发展的时代，大学发展的动力机制不断变化，为了促进“双一流”建设高校的可持续发展，其战略规划需要保持生态流稳定和变化的相对平衡。因此，“双一流”建设高校要在与所处生态环境的调适中打通高质量的生态流，促进知识流、人才流、资金流和信息流等的有序流动，具体而言是要形成良好的人才流入流出机制、完善的资金筹措机制、畅通的科研合作和成果转移机制、便捷高效的信息收集和处理机制等，以促进生态流为大学生态系统的运行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另外，为了确保“双一流”建设高校高质量生态流的良性循环，在战略规划中需要妥善处理好内外部关系，即处理好大学与政府、大学与企业、大学与学院等的关系，这就需要通过整体谋划、系统考量，通过内外部资源的高效整合，促使更多优质的资源流入“双一流”建设高校，也为利益相关主体输出高质量的科研成果、人才等奠定基础。
（三） 生态位：合理分化生态位，适时调整目标生态位
当前，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在战略规划的制订中，鲜有关注“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的发展，对生态位的态势、生态位的重叠等关注不足。例如，“双一流”建设中，部分一流学科存在较大程度的重复建设，在第四轮****中有113个一流建设学科未进入A类，占比约24%；28所“双一流”建设高校的32个一流建设学科全部未进入A类，这就反映出学科生态位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叠，且部分大学的学科生态位态势在下降。
“双一流”建设是实现我国高等教育生态持续发展、整体实力提升的重要战略，从生态位出发对“双一流”建设高校战略规划进行分析有助于提升生态位的态势、减少生态位的重叠，有利于形成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生态系统。
首先，要全面加强“双一流”建设高校生态位的规划，将生态位的规划融入大学战略规划制订中，提升生态位的态势和避免生态位的重叠等，还需注重大学的动态发展与所处生态系统保持相对的稳定，充分考虑大学组织的稳定性和适应性特征，在一轮又一轮的规划中适时调整目标生态位。
其次，为了早日实现“双一流”建设目标，要结合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的演化特征，对我国“双一流”建设高校的环境要素信息有深刻的理解和把握，清晰地认识自身所处生态位的特征，对实现生态位的跃迁要素进行综合考量，把握准确定位、合理分化、适时跃迁几大要义，适时整合内外部资源，并逐步集聚更多的竞争优势，如高影响力的论文、世界级奖项、高被引论文的作者等，以循序渐进地推动大学生态位的跃迁，进而促进我国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的跨越。
作者：薛珊：南京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生；刘志民：南京农业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来源：《江苏高教》2022年第6期45-53
原标题《薛珊，刘志民 | 生态学视域下世界一流大学发展战略规划的三重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