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校长金力谈高校综合改革：培养思考大问题、建构大视野、砥砺大情怀的人

高校改革要坚持自我革命

金力表示，高校改革是“奉命”而为，奉的是支撑国家战略、服务现代化需要、满足民生需求的强国使命。在跟跑阶段，中国高校依靠时代和开放红利，实现了快速发展。现在，面对并跑领跑的历史任务，面对百年大变局的形势背景，面对经济增长进入平缓期的资源条件，高校必须发挥改革作为“关键一招”的关键作用，在深化改革中走出自己的服务中国式现代化、创建一流大学的道路。

 “坦率说，如果大学把改革作为扩张学科领地、争取资源的手段，那投入效率往往不高。所以，一定要避免‘膨胀式改革’，把改革重心放到结构性、内生性的‘存量改革’上来，实现提质增效的内涵发展，增强持续创新的动力能力，构建自主自强的办学格局。”金力说。

近两年来，复旦大学组织了三轮全校大讨论，树立“打头阵、当尖兵”的攻坚信念，形成动存量、图创新的改革共识，把教育科技人才一体改革推向纵深。如深度调整学科专业结构，按“文科做精、理科做尖、工科做强、医科做新、交叉做活”的方针，实现本科招生人数文、理、医、新工科、交叉学科各占20%。下一步，存量只减不增，本科招生增量全部投放交叉领域，牵引学科融合创新、深入推动“四个面向”。

金力说，在国家战略和社会急需领域，则应不吝用兵。复旦大学整合全校力量，跳出学科框架，重组工科院系，聚焦先导和未来产业发展，围绕集成电路、计算与智能、生物医学工程、智能机器人与先进制造、化学材料与未来能源、空间互联网等领域的攻关和人才急需，一次性建设6个创新学院。按照科教融汇、产教融合的新模式，构建“从0到10”系统创新能力，重塑复旦新工科门类。

又如，为了以有限资源实现师资水平“奋力一跳”，复旦大学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借鉴国内外经验教训，重构教职体系、薪酬体系，协同推进人才引育特别是青年人才培育、教书育人责任落实、评价激励改革和师资有序流动、基础研究支持体系和有组织科研机制，着力解决存量“躺平”问题，为2035年跻身世界一流大学前列奠定人才根基。

高校综合改革的核心是人

按照发展新质生产力要求，畅通教育科技人才的良性循环，关键之一是提高人才培养和人才队伍的质量。金力指出，大学对强国建设的根本贡献，是造就适配强国需要的人才。因此，复旦大学坚持把人的改革特别是教育教学改革，作为综合改革的枢纽和基座。

如何培养创新之才、强国之才？金力结合复旦大学改革发展实践，谈了三点体会：

一是培养思考大问题的人。思考大问题，不是天才和权威的特权。年轻人从踏上学习和创新之路开始，就应树立并葆有推动人类进步、开拓未知之境、打破既有范式、造福国家人民的雄心，打开成才的“天花板”。复旦高教所对全国高校的跟踪调研显示，一些优秀学生的创新志趣正在减弱。同学们经过长期应试规训，精于计算投入产出、惯于务实求稳、怯于经受挫折，束缚了探究兴趣、创造激情和创业精神。

面对创新大潮、世界之变，我们亟需培养大批喜欢从根子上思考解决问题、不墨守成规的年轻人才；并把许多喜欢原创的聪明“臭皮匠”聚合在一起，通过有组织创新发挥“诸葛亮”作用，最终造就更多真正的“诸葛亮”，把教育大国优势迅速转化为创新强国势能。因此，复旦大学加快建设基础研究和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试验区，全面实施培养模式改革，深化科研教学和学习评价改革，加大人才密度、提升创新能力训练强度，鼓励师生试错容错，构筑优良创新生态。

二是培养建构大视野的人。从认知结构看，知识为兵、学识为阵、见识为将，“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智能时代，知识千军易得，临阵良将难求。复旦大学的目标，是培养高潜能、多潜质的“干细胞式”人才，不受学科、门户之限，为迎接迅速变化的世界做最好的准备。我们的改革，要真正赋予学生自主构建知识结构、提升学识见识的权利和能力，以满足国家对原始创新拔尖人才和高端应用型交叉融合创新人才的需求。

例如，复旦大学在上海支持下，一方面，推进“AI+”教育改革，建设通识基础、专业核心、学科进阶、垂域应用四序列AI-BEST课程体系，今年将向2025级开放46个“X+AI”类本科双学位项目、在10个一级学科试点“学科博士+AI硕士”双学位项目，实现AI课程覆盖全体本研学生、AI+教育覆盖全部一级学科、AI素养能力要求覆盖全部学位项目。另一方面，系统布局科学智能（AI for Science，简称AI4S），形成多点开花势头，已取得一批原创性强、应用前景广阔的国际领先成果。成果“井喷”背后，出现不少“年轻人挑大梁”“学生带着老师跑”的情况，青年师生成为新范式的动力活力源泉。但是，要全面推进AI4S范式变革，必须坚持深耕垂域，系统整合算法、算力、语料，真正做一盘“番茄炒蛋”，而不是拼凑一锅“番茄+白煮蛋”。

从前期探索看，过度依赖AI也可能阻碍创造力的培养，直面学术诚信和科技伦理挑战。面对复杂世界，逻辑推理不能替代观察与实践，价值对齐不能替代价值判断。所以，复旦大学启动AI for Education（简称AI4E）改革2.0版，核心是教与学的融通，营造师生共研共创的智能教学环境，让学生不仅学会使用工具，更学会掌控和改造工具。

三是培养砥砺大情怀的人。00后、90后有平视世界的自信，但缺少“事非经过不知难”的洗礼。在学思践悟中坚定理想信念、做到真懂真信真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强国大潮中学会游泳。所以，复旦大学每年投入力量开设“强国之路”思政大课，引导学生在火热实践中感悟思想伟力，实现从认知到认同的跃升；并将实践育人融入各类课程和各培养环节，强化问题式、服务式、对抗性、实战性学习，把价值塑造与知识学用、能力训练融为一体，让“强国一代”不断增强“远上寒山石径斜”的坚韧勇毅、“不畏浮云遮望眼”的清醒定力和“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必胜信念。

此前，复旦大学校长金力在复旦大学2025年春季工作会议上发表讲话《从破题到破局 关键在落实》，以下是主要内容——

从破题到破局 关键在落实

打改革牌、走创新路，是学校第16次党代会定下的未来五年发展方略。为什么要改革？为了走新路！走出复旦人自己的创新之路、强国之路。我们在跟跑阶段时，教育、科研、人才依靠国内外循环体系，实现了快速发展。现在面对百年变局的时代背景，面对从跟跑到并跑领跑的历史任务，面对经济增长进入平缓期的资源条件，改革成为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一招”。通过改革，增强持续创新的动力能力，构建自主自强的办学格局，实现提质增效的内涵发展。

2024年学校的关键词是“改革·破题”。我们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和全国教育大会精神，按照中央和上海市部署，认真落实学校第十六次党代会各项任务，用好改革关键一招，聚焦8+1裉节问题、5大改革任务重点攻坚，教育科技人才体制机制一体改革顺利启动“一年破局”，为“三年成型、五年成势”打下坚实基础。

2025年是复旦建校120周年，学校的关键词是“改革·破局”。今年的工作，要从25年超长周期、10年长周期、3年短周期去看待。所谓25年，复旦站在第三个甲子起点上，要更好服务中国式现代化，在本世纪中叶跻身世界顶尖行列；所谓10年，面向2035年率先建成教育强国，时不我待；所谓3年，按照“135”改革路径，三年成型，今年是关键。

从破题到破局，关键在于落地落实。不落实，就落后。

一、全面实施新一轮教育教学改革，构建“干细胞式”拔尖创新人才自主培养体系

教育教学改革3.0版的广度和深度，在复旦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过去一年半，我们以本科招生改革为起手式，依次推进学科专业调整、本研融通培养模式改革。目前的重点是，推进人才培养模式改革，构建人才自主培养体系的四梁八柱。关于“本研融通”，这里作三点说明：

第一，教育教学改革3.0版的标志是“四个融通”。多元融通是理念和目标，通过“2+X+Y”的立体交叉赋予学生自主个性化发展的权利和能力；本研融通是人才培养模式，构成了人才自主培养体系的骨架；招培用融通强调教育链的贯通联动，以更好响应国家战略、关切社会需求；教与学融通是对教学创新和学习范式变化的场景描述。

之所以推动本研融通培养模式改革，初衷有两个：一是为培养“干细胞式”人才找到合适模式。不论是原始创新拔尖人才，还是面向高端应用的交叉融合创新人才，都需要长周期、复合式的培养。二是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特别满足人民群众接受高质量教育的实际需求。

第二，学校的本研融通模式有三层涵义。前台操作界面，本研融通指各类人才培养项目。主要包括四类：基础学科学术导向的本博类培养项目，专业导向的本-专硕-专博类培养项目，促进前沿探索的本硕博交叉类项目，以及面向校内外学生保证各类项目转换的“立交桥”机制。各单位要根据学科实际和培养目标，综合评估拔尖人才培养、就业出口需要、招生吸引力竞争力等因素，兼顾拔尖需要和公平期盼，确定各类项目的合理规模。

中台政策界面，本研融通指支撑这个培养模式运行的政策体系。具体包括：学科专业的统筹规划调整机制，项目化的招生和培养机制，科研创新能力分类培养体系，本研课程一体化标准和建设机制，教务教学管理和资源共享机制。同时，要调整学生工作力量和奖助学金、住宿等资源配置。

后台管理界面，本研融通指全校各学段各类别一体化的管理制度。贯通招生、培养、就业，消除教务、学工藩篱。

前台、中台、后台相配套，才能保证本研融通培养模式落地落实，支撑各院系的人才培养改革创新。

第三，院系的本研融通改革有四层任务。一是重塑人才培养体系。既包括学科布局、专业布点、项目设计、培养方案细化，也包括课程、师资、资源、管理等要素调配。各单位要把学科建设的规划考虑，充分反映到教育教学改革中去，体现系统性、前瞻性，把教育面向未来这件事做实。

二是构建高质量课程体系。高质量的课程反映学科和师资队伍建设水平，是高质量培养的关键支撑。课程“贵精不贵多”，要围绕培养目标和知识图谱、能力图谱、素质图谱设计课程体系，把精兵强将投入骨干课程建设，重点建设大学分、高难度的荣誉课程，淬炼“金课”、挤掉“水课”。不要“因人设课”，而要“为课找人”，院内没有就校内，校内没有就去海内外聘请，舍得投入。要重视教研室、教研组和教学团队建设，以课练人。

三是花力气提高教育教学质量。课程是价值引领、知识传授和能力提升的主渠道，是教与学的桥梁。教与学的形态会不断变化，但课程的作用不可替代。院系党政班子、教指委要花大力气抓课程教材建设和教学质量，教材建设要与课程建设同步考虑、同步创新。要引领和保障所有任课教师把心思用到课程和教学上来。能否产出一批精品课程、教材和教学名师，是评判教育教学改革成效的最核心标准之一。

四是加快教与学的范式变革。教学改革要靠老师和学生共同创新，充分激发学生的创造力。要大力推动师生运用和创造AI for Education的新工具、新场景、新经验。

在统筹推进本研融通人才培养模式改革的基础上，今年还要重点推动三块教育教学改革工作：

第一，持续推进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特区建设。加速建设新工科创新学院。办好“相辉学堂”。打造“高精尖缺”人才培养平台。

第二，统筹推进“AI大课”1.0版、2.0版建设。以人工智能教育教学创新中心为抓手，推动AI驱动的教与学融通改革，以智助学、以智助教、以智助评。

第三，大力推动医学人才自主培养体系改革。制定新版医学培养方案，培育整合基础-临床课程体系。建设若干高水平医学人才长周期培养项目。健全医学本科生推免和本研招生计划动态调整机制。

二、融合推进学科建设与科研体制改革，提升自主创新的能力和能级

教育教学改革强调“四个融通”，学科与科研也要强调“融通”。主要指“两融一通”：

第一个融，是学科的交叉融合。基于学科综合的交叉融合，是复旦的优势和传统。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复旦的文社理工医学科都要加速交叉融合，去占领学科交叉的“金角银边”。特别是文科，要跳出文科来谋交叉。

第二个融，是AI4S的融合创新。近两年，学校大力推进AI4S科研范式变革，系统布局AI4S，形成多点开花势头，出现不少“学生带着老师跑”“年轻人挑大梁”的情况，让青年师生成为新范式的动力源和活力源。下一步，要对内强化融合创新、对外加强开放合作，打破学科壁垒、优化资源配置、创新评价机制，真正做一盘“番茄炒蛋”，而不是拼凑一锅“番茄+白煮蛋”。

第三个通，是创新链的畅通。打通“从0到10”的创新链，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对学校更具颠覆性、创新性的成果进行市场成熟度赋能，提升创新科技成果的市场认可度、转化价值和可落地性。

学科科研的具体工作，突出两个方面：

第一，以高质量学科规划引领一流学科建设。各学科要以编制“十五五”规划为契机，凝练具体方向和重大问题，促进学科交叉融合、新学科的诞生和人才队伍建设。

第二，强化有组织科研，提升自主创新的能力水平。加强有组织基础研究，加强有组织布局转型，加强有组织成果转移转化。统筹推进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建构。深化医科科研体制改革。大力开拓国防科研。

三、以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为核心，把“大人才”战略推向纵深

准聘长聘制来源于西方发达国家，背后有两个基本逻辑：一是每个学校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对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后，要把优秀的人留下来。因为名额、资源都是有限的，所以既要追求质量，也要控制数量。二是为教师职业发展提供稳定保障，让老师可以去研究更深、更好、更难的学术问题。

但要清醒看到，长聘制有其缺陷。学校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要解决美西方高校长聘后的“躺平”问题；要构建一个让老师更好成长，与激励制度、培育制度相匹配的长聘制度；还要考虑中国的体制机制和现阶段历史需要，既鼓励自由探索，又做好有组织科研。

根据这些出发点，我们确定复旦深化“准聘—长聘”的目标和边界：一是选优，把最优秀的人留下来，实现师资队伍水平质量的“奋力一跳”；二是育优，让年轻人更好更快成长；三是提质，引导老师们安心做更高水平科研、培养更高质量人才；四是增效，让进入长聘的人拒绝“躺平”；五是赋能，促进自由探索与有组织科研相结合，避免关注教师个人业绩，对有组织科研支撑不足。

从狭义看，准聘长聘制要发挥人事工作的基座功能。制度设计包括三个基本部分：一是按教研、研究和教学三个系列，实施教师分类管理；二是按助理教授、准聘副教授、长聘副教授、长聘教授、特聘教授、首席教授，构建准聘-长聘教职体系；三是以年薪制为核心，推进薪酬体系改革。

从广义看，准聘长聘制要成为“大人才”战略的制度性基座，力图在四方面有创新突破：

一是与战略性人才引育紧密结合。长聘体系的核心不是“非升即走”，而是选拔最具内驱动力和发展潜力的优秀人才。既要给予长期的职业安全感，让优秀教师潜心教学、立德树人、自由探索，从事长周期、原创性研究；又要给予持续的激励，助推教师队伍不断挑战自我、追求卓越。

二是进一步突出教书育人导向。坚持以长聘制改革赋能教育教学改革，加强改革之间的耦合互动。在聘任合同中明确教学、科研、公共服务工作量，完善对于课时量不达标教师的处理机制；优化“双一流”绩效中的育人和科研绩效配比，强化师德和教育教学要求，多元计算育人贡献度。

三是建立兼顾学科特点的晋升评价体系。以同行评议、对标评价作为晋升的主要依据。不同学科的评价标准可以有所侧重，如文科注重自主知识体系建设，理科注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基础性研究成果等，工科注重技术创新和产业化导向，医科注重医教研深度融合。

四是为卓越创新生态提供有力支撑。加强深化“准聘—长聘”改革与基础研究支持体系建设、有组织科研、科技创新组织机制改革、成果转移转化激励制度优化的衔接耦合。

长聘制不是“少数人的游戏”，而将影响每一名教师的职业生涯，是老师们在复旦职业发展的主渠道。深入落实准聘长聘制，主体责任、主导权力、主要受益都在院系，学校只做整体设计和政策托底，并充分尊重各学科自主权、特殊性。每家单位对于关键控制节点，都要细之又细、实之又实，内部充分通气研讨、保证程序合规、取得广泛共识。

四、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以高水平开放办学打开高质量发展新天地

前年，裘书记在资源拓展大会上提出“以大俗之事成就大雅之业”，把捐赠工作扩展为资源拓展工作。一年半来，大家通过实践大大丰富了资源拓展工作的外延和内涵，集聚整合创新要素、谋划运作经营的能力不断提升。今年社会服务和资源拓展工作，重点有以下几项：

第一，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巩固完善“大帮扶”格局。深化校地校企合作。落实医学院及附属医院三方共建托管2.0版。构建有复旦特色、泛在可及的终身教育体系。继续深化高水平开放合作。

第二，完善综合保障体系。加强全面预算管理。进一步做好事业发展保障，高颜值做好校园更新，高站位实施绿色低碳校园建设行动，高品质提升师生医食住行获得感，高标准做好公用房管理，高质量增加优质基础教育资源供给，高水平提供校园信息化服务。

今年是复旦建校120周年，学校将于5月举行纪念建校120周年大会，还将举行校友返校大会，发布一批标志性项目。各院系要弘扬复旦优良传统，邀请国内外顶尖学者，办好系列科学报告会。

王生洪校长曾在20年前提到，建校200周年时，复旦“一定是世界上最为优秀的大学之一”。我相信，通过全体复旦人的接续奋斗，一定能为提前实现两百年的梦想奠定更坚实基础。谢谢大家，拜托大家！

（来源：人民大学、复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