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吉安：新质生产力视角下高校服务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进路

大学对区域经济发展有独特作用并相互关联促进，一流大学场域构建中资本积累的存量和质量有助于提升区域经济演进的效率和速度。一些一流大学对当地经济乃至全球的促进作用举世瞩目，如哈佛大学附近的128号公路、斯坦福大学等高校周边形成的硅谷，已然成为高校驱动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典范。国内以深圳市为代表的多地政府积极实施“高校引进”战略，旨在通过提升本地高等教育水平，促进技术进步与产业升级，从而带动区域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这些实践也为我国高校提供了宝贵的参考与借鉴。面向经济建设主战场和数字化前沿，高校尤其是“双一流”建设高校，如何为培育和形成新质生产力发挥作用，为促进区域经济长远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梳理高校服务区域经济的逻辑机理，审视当前面临的问题，对探寻实践进路具有重要意义。

高校服务区域经济的逻辑机理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质生产力“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高校是高层次人才培养的主体，服务区域产业转型升级的有生力量，对提升区域发展的生产力要素内涵，为全面打造区域发展的新质生产力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1.人才和知识技术的溢出效应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式现代化要靠科技现代化作支撑，实现高质量发展要靠科技创新培育新动能。”高校是人才聚集和培养的高地，是科技创新的策源地，是科技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区域科技进步的主要来源之一。

高校顶尖人才集聚效应通过空间外溢带动周边其他高校的办学水平提高、科研创新产出。一流大学通过博士毕业生就业对非一流大学及高等教育系统产生溢出效应。通过提高非一流大学教师的专业水准，推动学科发展与范式转型，促进高校间的交流与合作等正效应。充分发挥高校人才集聚效应及相应的溢出效应，成为区域发展的重要举措。

高校创新能力提升对区域创新发展具有积极影响。高校研发投入的溢出有助于企业抵抗不确定性风险，高技术行业与大企业从大学的知识溢出中受益更多。高校科技成果转化和技术转移，是高校将潜在生产力转变成现实生产力尤其是新质生产力的主要途径。许多一流大学的科研成果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重要机遇。截至2023年底，我国国内高校有效发明专利拥有量达到79.4万件。高校通过“新质人才培育—科技创新中转—优质产业孵化”的连锁性过程来助力生产力发展。技术服务作为高校科技成果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重要方式，持续为经济发展中的技术难题提供高效解决方案。例如，中国农业大学自2009年启动科技小院以来，高校师生深入田间地头，直接服务于农户与农业生产组织，促进作物高产和资源高效利用。遍布全国的科技小院在开拓市场、科技服务、技术支撑、人才培养和文化传播方面为乡村产业振兴和人才振兴发挥了重要作用，为探索现代农业可持续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示范，为区域经济的转型升级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与创意。

高校基础研究产出具有显著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高校在强化有组织科研中，联合科研院所、新型研发机构、科技创新企业等优势科研力量，通过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着力解决从源头到底层的关键核心技术问题。以北京大学为例，其充分利用在基础研究领域的深厚积累和优势，与相关行业龙头企业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共同搭建了多个联合研发平台。这些平台在网络空间安全、大数据分析、现代医疗技术、高端智能设备制造及生态修复等多个关键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果，达成了数十亿元规模的合作项目，为企业持续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技术支撑。

2.创新创业的要素配置效应

创新创业的过程是物质、人力、技术、信息等资源汇聚优化整合、产生更大经济或社会价值的过程，是不同主体因为创新创业而将所拥有的资源进行更高效率和更好效益地配置的过程，为区域经济要素的创新性配置提供更多机会和路径。高校是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高校开展的创新创业教育，有助于找到适应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突破点。

高校是世界创新创业最活跃的区域之一，是促进要素流动的驱动力量。很多大学生和教师、众多校友关注和适应新科技的发展，并能够在新兴科技领域中展示出创新能力和应用能力，成为创新创业最活跃的群体之一。高校开展的“双创”教育，促进了良好创新创业氛围的形成，将创意、创新、创业的种子植入青年学生心中，激发了创业灵感，形成鼓励创新、支持创业的良好氛围。众创空间成为互联网时代创新创业的平台，掀起文化创意、互联网、医疗健康等领域创业的高潮，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主要创新源泉之一。

各大学争相创建的大学科技园，是吸引要素汇聚、组合、创新的载体，使创新创业资源更加高效地集聚和融合，成为地方经济增长的重要支撑，是新经济的重要引擎，产生巨大的经济动能。美国的硅谷、日本的筑波科学城、法国的格勒诺布尔科技园，因高校而聚、因创新而起、因创业而兴。高校建立的园区和其他平台，吸引国内高端创新资源和人才汇集，吸引旅居和留学于境外的人才到大学科技园创新创业，形成了优良的创新创业生态圈。这些创新创业活动不仅有效地实现了教育、科技、人才的一体化，更是高效地配置了产业资源，迅速实现从技术到产品和服务的“惊险一跃”。高校已经成为配置生产要素的核心力量。

3.产业迭代转型效应

高校是科教智力资源与市场优势创新资源的结合体。高校“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促进了新质劳动者培育，为区域经济发展、产业转型升级输送大量适合高质量经济发展需求和新经济发展趋势的人才，这些人才改善了区域人才队伍的知识和技能结构，使之更趋合理；提高了人才整体人力资本存量，使之更适合现代化建设对高素质人才的需求，为地方承接产业转移、促进产业深度转型升级提供扎实的人才基础。

高校在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的过程中，还积极发挥了其作为桥梁与催化剂的中介作用，促进了新质生产力的蓬勃发展，如发挥科技、文化创新对产业转型升级的积极作用。高校开展的学术活动等对区域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高校组织的科研论坛、以学报和信息报道为主体的信息交流平台、政产学研会议等较好地分享了创新成果信息，这些信息往往能够直面经济热点和正在解决的技术瓶颈与技术难题，使产业界较好地对接所需的技术，这将有助于促进区域经济的发展和科技水平的提高，有良好的正外部性效应。

高校通过有组织的科研和产学研联盟为企业提供新赛道技术、技术升级与改造和数字化转型服务，促进传统产业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推进技术迭代和时常更新。与此同时，以高校为核心汇聚的资源及构建的商业生态，形成新的发展模式，实现了区域经济高端化转型的目标。以高校汇聚和创新创业闻名的中关村，在上世纪80年代以销售电子产品为主，后在高校科技创新不断溢出和科技成果不断转化下而成长为全国一流、世界知名的创新创业基地，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座高塔。在高科技快速发展的新时代，高校与创新资源的汇聚不断催生新模式、新业态、新产业，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快速发展，加快区域经济向高技术、高附加值转型，以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提高国民经济的国际竞争力。

4.社会服务的治理效应

高校是参与社会公共服务、提供专业支持的重要社会力量。高校除了在立德树人方面的责任外，在社会服务方面也展现了独特的优势。高校通过志愿帮扶、支教行动、科技惠农、文化下乡等农文教体方面活动，以及高校青年教师和博士生（后）在地方挂职和选派，直接参与区域公共服务，优化了区域组织结构，提供了智力支持和科技服务，提高了居民工作生活水平。例如，在贵州，以贵州大学为代表的高校选派优秀青年教师担任乡村书记，优化乡村治理结构，而且为乡村振兴提供技术支持和管理服务，为乡村振兴提供人才支持。

高校高质量智库建设，在咨政区域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十分重视智库建设。2013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目标，将智库发展视为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智库建设被提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高校智库是新型智库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咨政建言、理论创新、舆论引导、社会服务、公共政策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为政府、企事业单位和其他组织的决策提供了大量富有价值的发展主张和政策建议，为推动经济社会的持续稳定健康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

高校服务区域经济发展有待提高之处

1.高校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意识有待加强

高校的考核目标弱化了高校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责任。在推进高等教育与地方经济协同发展的过程中，存在部分高校在服务区域经济方面的意识与行动力尚未能充分满足区域经济对于高校所寄予的厚望与期待。这并不意味着高校未做出努力，而是表明在增强服务地方经济的敏锐度、创新服务模式、创业孵化以及深化合作层次上，还有进一步的空间与潜力有待挖掘。

2.高校自身建设与经济发展需求有待进一步对接

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背景下，区域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对高校提出了更高的需求，高校人才队伍建设的重要性愈发凸显，成为衡量教育服务效能与区域经济创新能力的重要标尺。然而，目前我国部分地方高校的发展面临与经济社会发展脱节、同质化现象严重的困境。尽管近年来，高校教师队伍建设已硕果累累，但仍面临着若干亟待精细化调整与优化的问题。高校需要正视师资队伍存在的结构性矛盾、提升聘任管理与评价效率、调整资源分配机制，以及加强青年教师社会实践参与等问题，需要优化学科分布、年龄结构、职称结构等方面的师资配置，为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更加坚实的人才和智力支持。

有研究指出，与世界一流大学相比，我国高校技术转化效率偏低，在创业人才培养和技术转化方面均存在显著差距。高校科研在面向国家战略需求的同时，还需要面向经济主战场，与产业界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等方面深化产教融合，满足产业升级新要求，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注入源头活水。

当前，地方政府、区域内高校、产业界各方资源尚难以有效整合与利用，未能充分挖掘区域内的资源潜力。部分地区的一些高校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成效较低，且基本都存在与政府协同不足等弱项。高校与地方政府、企业之间的信息交流机制尚不完善，咨政建议往往滞后于产业变革和市场需求的动态变化，尚不能满足区域经济发展对前瞻性、精准性策略指导的迫切需求。

3.分布于非省会的高校需要更多投入

部分省在“做强省会”中，强调省会首位度的同时，对省会高校尤其是省属211高校给予了巨大投入，对省属非211高校的投入相对欠缺，这限制了非省会高校在服务区域经济发展中本应承担的人才输送、科技服务等职能。从区域均衡发展角度来看，分布于非省会的高校需要给予更多关注和更多投入，在保障“双一流”建设中，确保这些高校在特色发展、服务区域经济中发挥特有作用和应有价值。

高校服务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对策建议

1.合理布局高校和学科建设

依据高校溢出效应和辐射半径，地方政府根据区域发展战略，统筹投入高校办学的资源和条件，对现有高校进行调整或设置新高校时，在区域内合理布局相关高校，实现高校差异化、协同化的局面。依据区域发展需求和学科发展规律，以及相应的资源投入和配置要求，科学建设学科。高校面向国家战略的同时也要关注区域经济发展的需求，在面向学科前沿和未来产业的同时更要面向区域发展所需的关键共性技术、现代工程技术，在以前沿引领技术、颠覆性技术创新为突破口的同时，还要面向区域发展的实际，打破学科壁垒、鼓励学科交叉，围绕区域发展特定的科技问题进行联合攻关，确保科技更适应区情区况。

深化高校师资人才引进与培养机制。高校在围绕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引进具备国际化视野的“高精尖缺”人才的同时，仍然需要建立一支能够面向区域经济发展需求、服务区域发展战略的特色人才队伍，打造一支既能引领科技创新又能为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技术支撑的多层次、多领域的人才队伍。

2.面向区域经济发展需求和发展态势开展科技创新

精准对接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需求。坚持“问题导向、目标导向、结果导向”，在聚焦国家重大战略的同时，关注区域发展战略需要和企业发展的科技需求，深入开展校企合作、校地合作，加强科技成果转化，使科技直接服务于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发挥产学研协同创新对区域经济增长的显著拉动作用。

为创新型人才培育科学研究的创新生态。探索实施“导师+团队”培养模式，形成“老带新、传帮带”的良好氛围，充分发挥高层次人才和高水平科研团队的创新驱动引领作用，加速青年教师的成长，为区域经济发展培养更多特色人才。以区域重大科研项目为牵引，优化科研方向，组建跨学科、跨领域的一流科研团队，建立善带队伍和科学育人的高水平师资队伍。在合适的高校中建立以服务区域发展为维度的评价体系，提高科研组织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灵活性和响应速度，提高科研效率和质量，促进科技成果的产出和转化。

3.构建双创教育与数智教育融合的教育体系

持续加大产教融合力度，深化双创教育。面向区域经济发展需求和科技发展态势，吸引更多的社会资源参与到高校的学科建设、科技创新、人才培养与教育培训中，加强校企合作，共同开发课程、教材和实验项目，聘用产业界企业家、专家为兼职教师或导师，强化产教融合，深入开展“双创教育”，实现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的有效衔接，着力培养造就拔尖的创新型、应用型、技能型人才，促进科研成果向现实生产力转化，提升高校对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支撑力、贡献力。

面向数字经济发展趋势，开展数智教育。围绕数字经济时代发展趋势，搭建在线学习平台，强化数智教育，整合双创教育与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智技术的融合，形成跨学科、跨领域的教育体系，强化科研创新与实际应用的结合，提高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思维。

加大人才输送力度，夯实区域发展人才基础。高校是人才培养的摇篮，充分发挥高校在人才培养方面的优势，发挥大科学装置、大平台的引领带动作用，不断优化教育教学内容，确保学生掌握最前沿的知识和技能，稳步提升教育质量与人才培养层次。通过定向培养、受托培养、人才培训等方式，探索“订单式”人才培养等新型合作模式，提高人才培养的针对性和实效性。根据经济高质量发展需求，集中优势师资力量，系统设计培养内容，提高人才培养的效果。面向基层、面向急需的行业，选调、选送优秀毕业生和青年教师到地方上工作和任职，发挥高校在人才方面的优势，优化地方人才构成。

4.深化社会服务理念，适时调整合作方向和策略

“以服务求支持，以贡献促发展”的共识增强了高校服务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形成“政产学研用”一体化发展模式。与地方政府、企业和企业联合体（协会、联盟等）建立深度合作，推广“校企合作+政府引导”的复合模式，如优化科技小院管理模式更好服务乡村产业振兴，共建产业学院、联合实验室、研究中心（研发平台、研究院）等，共同开展技术研发和成果转化，定点定向解决企业的“卡脖子”技术难题，推动技术创新与产业升级的深度融合，实现高校与企业优势互补、资源共享，降低企业实验和中试的成本。构建跨学科交流平台，与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共同开展技术研发和成果转化，定期举办跨学科研讨会、工作坊等活动，促进不同学科领域之间的思想碰撞和合作交流。针对具有重大转化潜力的科研项目，校地合作设立专项基金进行重点支持，加速科技成果的产业化进程。

高校应广泛开展社会服务和公益活动，如技术咨询、技能培训等，提升社会影响力，加强高校科技咨询服务的品牌建设。同时，建立有效的反馈机制，及时了解社会需求和行业动态，适时调整合作方向和策略。

5.优化交流机制，孕育更好的校地互动氛围

校地开展常规 化交流机制。健全完善校地需求对接、规划衔接、资源共享等方面制度机制，如设立定期会议或论坛，促进各方之间的信息交流、问题反馈和合作进展讨论，确保校地合作顺利推进，确保合作关系的稳定与深入。校地精准对接产业需求，深入调研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实际需求，使校企合作更具有针对性，产生更高效益。

探索校地、校企相互挂职措施，使高校能够更好地理解政府管理和服务工作，把握企业运营的特征，也使地方政府和企业更好地掌握高校在教育、科技、人才方面的优势，使双方合作更紧密。

做好配套设施建设，提供优良配套服务，提升专业化服务水平。除了科技成果评估、技术交易、项目对接等基本服务外，还从办公服务、中试小试生产、标准化生产厂房、实验室、大型仪器、公共技术平台使用、研发孵化、生活服务、金融服务、法律服务、人才服务，以及市场推广、品牌建设等，为校地合作、校企合作提供全方位服务。引进和培养专业化人才，提升服务团队专业素养和业务能力。引入以外部专家为主导的第三方评价，邀请行业专家、企业代表等第三方参与科研成果评价，确保创新联合体的研发方向和成果转化路径与市场需求高度契合，以高水平、专业化的服务，吸引和集聚国内外优秀人才参与到区域经济建设中来。

（来源：《中国高等教育》2025年第20期）